二零零八年回顧

二零零八年回顧                                                                                                          馮繼麟草於澳洲悉尼
二零零八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草於澳洲悉尼 二零零九年 一月五日修訂

二零零八年，是大起大落，複雜吊詭的一年；零八年有三百六十六天另加一秒鐘，但也終要過去。儘管百年一遇的金融海嘯在全球化的今天，其影響之巨大和深遠，至今仍未能完全看清，但年尾的節日氣氛還是不錯，二零零九年會更差嗎？

零八大事
零八年有喜有悲；單在中國，年初的大雪災，西藏騷亂，五月四川大地震，北京奧運，毒奶事件，太空漫步，馬英九上台，起訴陳水扁，兩岸大三通就教人聯想連篇。放眼國際，年輕的奧巴馬如我寄望當選總統，創造了多項新猶，但要改革有成卻絕非易事。印巴等地經歷連番恐怖襲擊，泰國政府遭示威癱瘓；俄羅斯在高加索地區開火，以色列再大開殺戒，索馬里海盜明目張膽；油價狂起大落，全球糧食短缺，農產品價格暴升，緬甸、非洲天災人禍有增無減；道理不易說清。

南洲政治
在澳洲，陸克文新政府向土著正式道歉後，在年初召集了全國精英，規劃了二零二零年的發展願景，雄心萬丈，既要反通脹，又要善用因商品漲價所得的大量盈餘去打造一個可持續發展的環保、知識型新經濟。怎料美國的次按信貸危機，引爆了全球金融海嘯，十月起全球股市一瀉千里，萬億財富無形蒸發。各國央行要大幅減息，澳洲也不能倖免，澳元匯價急跌，信心動搖。幸好陸克文急促轉軑，率先保證銀行存款，藉著財儲豐厚，大洒金錢，振興經濟和刺激消費，力圖減少失業，暫時多數選民還頗支持。澳洲人樂天知命，但個人借貸率奇高，能否捱過衰退，迅速復甦還未可料。特別是瞞頇無能，腐化輕諾的新南威爾士州政府，在千禧奧運後固步自封；雖然最近換了州長，認錯求變，但積重難返，可能已時不我予。
講開政府，我們今年就和市政府直接衝突。事緣市政府忽然以改善交通為名，計劃建築一條公車專用天橋，橫跨我們門外的自然保護公園。由於區內公共交通每況愈下，撫心自問，我們雖有私心，但如果計劃真的能改善交通，我們要反對也很難，但出席諮詢會後發現市政府的論據錯漏百出，計劃粗疏，忽略了很多實際要解決的問題。政府只是利用選民要改善交通的訴求，濫竽做秀。我們只有向市議員表達不滿，投書區報和派傳單予鄰居，可惜不少居民反應平淡。最大問題是市長和一些負責人態度偏執，使人悲觀。幸好在部份議員轉軑下，計劃終遭到否決；但部份人，包括區報主筆仍胡亂指責居民自私。整件事我發覺議員們多重政治而輕專業，多數人未認真研究計劃的細節，卻早有偏見。在稍後的市議會改選中，雖然天橋不再是議題，但贊成建橋的議員們卻全軍覆滅，算是公道自在人心﹖

退不退休
自從透露計劃在二零一零年先放半年長期服務假，看看能否適應，才落實會否在二零一一年正式退休後即引來不少關注，有支持，有溫馨提示；鳳儀和老父更明示我無所事事會很悶。隨著金融海嘯引致退休金「縮水」，審慎成了主調；我也積極尋找將來「半」職工作的過渡機會，給自己多一個選擇。結果未減先加，幸運地獲聘在大學兼職導修課導師，雖然也曾當「人之患」，但已不彈此調十多年，要教的又是並不精通的課程，一個學期有十四個星期五晚要兼兩小時課的額外工作也還是對懶散慣的我做成壓力，但機會難得，只有頂硬上。幸好正職已算駕輕就熟，影響也有限；而任職的大學正處上升軌，今年還有人工加；兼且聯邦政府已允諾擴大撥款，暫時看不到有失業的威脅。個人投資方面，因為沒有大的本錢，也就沒有大的「透支」失誤，算是比下有餘。現在最重要是注意身心健康，除了每週六太極，我也爭取每天上落班途中步行差不多一小時。
要積極人生，樂觀處世，精神食糧不可缺。最近這裡的市立圖書館增添了大批較新版的中文暢銷圖書，開卷有益，我也不太揀擇，胡亂的借，愛情、推理、武俠、科幻、歷史、雜文、傳記，甚麼也看。年終統計，也先後借閱了百多本，囫圇吞棗，有些不喜歡的也不一定看完；除了翻看一些舊作家的，也認識了一些如朱茜菲、林詠琛、王貽興、韓寒、董啟章等新生代作家，消磨時間，當中也還偶有得著。例如島田洋七的 < 佐賀的超級阿嬤 > 中外婆的樂觀開朗，儉樸機智，正是現今消費主義泡沫經濟的一面鏡子；侯文詠作品中的幽默睿智就如炎夏中的冰涼凍飲。

空巢一族
自女兒入了大學，我們就沒有一家三口一起作長途旅行。當她零九年開始每週要工作最少五十小時的營役生涯後，我們能共享天倫的時間也應會減少。今年初我們就讓女兒搜集資料，策劃行程，一家三口到了新西蘭旅行。新西蘭景色怡人，整個旅程稱心快意，料想不到的是女兒還要一嚐「笨豬跳」，來不及反對，她已毫不猶豫，縱身躍下。驚恐之後，我即明白我已老了，女兒真的長大了，我們也不用再太替她操心。想看我們新西蘭之旅的請到 https://photos.google.com/album/AF1QipP0v6wKzL3Z54fCHYKKlI6fvU5CI9RPq4OhGV2-。
允妍在九月份到了德國漢堡做半年交換生，完成她悉尼大學雙學位課程的最後一個學期。開學前還順道暢遊了歐洲個多月，開課後除了每週上課三、四天，一有機會就會遊歷附近各國。有興趣看她眼中的歐洲，可到 http://europeaccordingtowendy.shutterfly.com/。
十二月學期結束後她還會暢遊瑞士、法國和英倫三島等地後，才轉到香港和我們一起向親友拜年。和女兒談起歐遊就想到三十年前，我揹著大背囊在歐洲為了省錢，睡火車、啃麵包，遊歷四十天，激瘦了十餘磅的日子。但屬於Y 世代的女兒一早開始兼職儲錢，詳細研究策劃，現在帶備著流動電話、手提電腦和信用卡輕裝上路，吃好挑精，勇於嚐新，和我們當年的艱辛是不可比較的；但要在陌生環境獨立生活近半年也是不錯的鍛練。過去數月我們兩老也同時體驗了「空巢一族」的生活方式；間中也難免有寂寞的瞬間，我也曾想起< 燕詩 > 的句子。
允妍要到二月尾才回悉尼，三月份開始就會在 A.T. Kearney，一間跨國商業顧問公司全職工作。是的，本來她在一間國際律師行實習後已獲預聘畢業後履職。可是她覺得律師工作枯燥，最後決定轉軑，卻幸好沒有加入投資銀行。儘管新的一份工作待遇和福利俱佳，在這經濟前景不明朗的年代，我還是希望她選擇律師專業，但這是她自己的取捨，我也不應反對，在這終生學習的年代，年青的她還可以多選幾次。
鳳儀的生活變化不大，除了永遠做不完的家務園藝外，週一行山，週四是「竹林七賢」開心聚會的日子，週六會和我一同和朋友練太極，飲茶購物；此外還繼續學書法和練字，生活也頗充實。她間中亦嘗試製作不同的精美食品，精益求精；其中如腰果酥和桂圓南棗合桃糕均甚受歡迎。

甘苦與共廿五載
九三年，為紀念結婚十週年，我曾寫下「冬去春來時有序，海枯石爛愛無涯，甘苦與共迅十載，禍福同當到百年」，掛在床頭，現在墨跡猶新，卻又已十五年了。移民後，鳳儀作為全職主婦，悉心照顧，無怨無悔，為我們帶來幸福快樂；現在女兒長大成人，畢業在即，剛好是我們結婚二十五週年，很值得好好慶祝一下。在參考朋友的經驗後，我們選擇了在當日攀登悉尼大橋，在號稱世界第一的單孔拱橋上慶祝。我們一早預訂時已知攀橋活動是風雨不改的，怎奈當天的天氣預測卻是黃昏有狂風雷暴，我們當然擔心但也抱有「船到橋頭自然直」的希冀。攀登前的兩小時天色轉暗，但一陣大驟雨後又再放晴，讓我們順利開始。在一百三十多米高的鋼鐵「大衣架」上可以看到整個悉尼港，大小十幾個港灣沙灘，帆影船蹤，廣廈華榭，藍天白雲；下面是碧波綠水，襯上相鄰雄奇多姿的悉尼歌劇院，教人驚艷。只是風愈來愈大，南面已是風起雲湧，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一場風暴遠在城外，卻近在眼前。但天道難明，瞬間，風暴卻已轉往東面的邦蒂灣恣虐，雷電交加；儘管我們還是難逃一陣急風驟雨，但卻避過了危險懾人的狂飆雷暴。很快在斜陽的餘暉中，我們又在導遊的相機前「騷首弄姿」。和我們互相扶持，共同渡過的四分一個世紀相似，急風驟雨只是點綴心曠神怡的歡樂時光。好的，不太滿意的，我們都能一起走過。願最少再有廿五載的甘苦與共，共同走過。

金融循環
二零零八年的金融海嘯相信對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影響，很多親友都有極豐富的投資經驗，報章書刊也有很多分析評論，不用我說三道四，但作為零八年的年報，我也不能不總結一下所見所聞和所思所讀。
冷戰結束，不少社會主義國家改旗易幟後，西方主流的看法是把市場視為上帝，反對管制，政府要拆牆鬆綁，減少壁壘，容許更多的收購合併，結果讓財富更易集中。雖然有人相信只有這樣，透過涓滴效應，才會真正使窮人亦較快富起來；現實卻是貧富的「差距」有增無減。因為對回報的期望是相對的，在攀比的情況下，富者對回報的期望只會愈來愈高。在股市，大部分投資者只問股價升跌而不理會公司的實質發展，最緊要是「做靚盤數」；結果長線投資不敵短線炒賣。另一方面，基於科技發展和全球一體化，生產愈多過剩失衡，也因此愈須要製造更多的需求來推動消費，推高通脹；地球的生態系統因而受到更大的破壞和浪費；傳統的文化價值也遭扭曲；不少人的英雄偶像，模範典型不再是科學家，革命者，教育家或是服務人群的賢者而是可能曾被視為剝削者的那些先富起來的人；奢侈浪費成為推動經濟的動力。有些年青人未學會如何創造財富就先精於消費，隨意借貸，先使未來錢。部份較有大志的就一早盤算一出身就要如何最快賺得「第一桶金」，再用錢生錢，四十歲前就要成為小財主，以便可以提早退休，享樂人生。
不幸是絕大多數的財經研究和大眾傳媒都逐漸聚焦投資市場，特別是短期投資。因此以偏概全的資訊充斥，有心人容易推波助瀾，追逐股價上升；不少普通人也因擔心錯失投資金融的機會就不能追上通脹而加入股海。另一方面，金融機構為要爭取更多客戶對投資產品產生興趣，便必須想辦法令回報更為可觀。在你追我逐的過程中，必會向制度的漏洞鑽，尋找還未限制規範的空間與機會，將風險包裝淡化，衍生工具花樣多端，跟風者卻唯恐執輸，爭相效法；銀行卻同時濫批借貸﹐縱容垃圾次按，鼓勵槓桿效應，以小博大，冒險投機；重複循環，雪球滾大，泡沫經濟成型。
漸漸人們分不開虛擬經濟和實體經濟。在一些全民皆股的社會，大家視野愈來愈窄，更多人不務正業。遇到問題，很多發達國家就利用公共財政透支和外貿透支，舉債避險，人民也習慣先使未來錢，不斷以借貸解決困難。怎知這個世界的錢，是真的可以蒸發掉的。這次海嘯，是投資機構出賣了太多信用以致信用破產。當大家再不相信，「去槓桿化」過程一旦開始，泡沫就爆破，整個經濟就陷入蕭條。「金融海嘯」的影響首先主要是衝擊金融市場和機構，銀根緊縮導致借貸無門，資金流量劇減迫使股匯暴跌，資產貶值。但有些資本家於環境差時就叫大家來一起分擔風險，希望政府打救，或者裁員減薪，「執笠」走路。民選政府多只關心短期民望，起初往往對問題袖手旁觀，跟著就急於求成，派錢許願。結果在骨牌效應下，更多製造業、進出口業和零售業等將被迫倒閉、工人失業、政府財政赤字狂升。最後可能是國際經濟秩序或會重新洗牌，磨擦糾紛甚或國際衝突也會較多出現。當有很多危機還未被揭發時，情況都會在轉好之前變得更壞。零九年，我們還會有多些發現；但壞的後面總會是好轉。
資本主義一向有相當強大的自我調節機能，民主制度容許多元發展，自由探索。儘管眾說紛紜，有人提倡要重回基本，亦有人認為不妨借鑒「有市場特色的社會主義」去創造資本主義2.0；只要能深刻檢討，以實証出發，實事求是，經濟總是會向前發展的。我看首先節約要取代過度消費；特別是要教育下一代珍惜資源，重視人文價值。過去有些人認為他們富有是因為他們的聰明才智，最近大家都知道這很大部份只是一場不公平的賭博。曾經很多人羨慕奢華，現在發覺需要學習克制和要關懷社會上缺乏運氣的一群。如果這危機教會了我們謙卑，我們還是會活得快樂，化危轉機的。
現今的經濟危機使一直稱雄全球、狂妄獨大的美國盛極轉衰；世界組織，應趁機做好制衡的工作。很多股市大鱷又偷又騙，數目巨大，但他們不少還能全身而退，將爛攤子讓給納稅人承擔責任；政府又怎能不加強監管﹖但「國有化」只能是一種權宜。我們還要探索之後的法規和監察機制，其他選擇以至如何把專業知識溶入決策過程等問題。
零七年底香港是全球對零八年前景最樂觀的城市，零八年底，絕大部份港人又對零九年又憂心忡忡。我看香港在背靠中國的情況下還是不會太差。當然香港政府一向是以公務員通才管治和行政主導的，要面對一個開放型經濟體系中的金融危機實非易事。而九七後的「問責」制在政府和市民雙方面都已成「卸責」和「指責」的文化；香港要的不是更多指引，而是常識和承擔﹐愛心與包容。在「能力有限」的政府領導下，市民更要少抱怨，靈活投入，互相體諒，積極面對。最近胡錦濤在紀念改革開放三十年時說﹕「實現社會公平正義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內在要求，處理好效率和公平的關係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重大課題。」我們清楚公義在中國還是不常昭彰；從來知易行難，但經濟規律也不是容易全知的。改革開放三十年是摸著石頭過河的日子；這次金融海嘯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機會讓我們探索甚麼是「社會公平正義」和怎樣改善「效率和公平的關係」。希望香港能積極研究如何參與中國的改革，化危為機，不再盲目投資﹐浪費資源﹐以便及早走出谷底，少折騰，少走彎路，讓社會公義成為常規。
零九年一月底，正好是農曆新年，我們將會回香港一行，留港期間，我們還計劃到澳門、中國內地和台灣短途旅行。這是移民十多年後首次有機會和居港親友共渡新春佳節，屇時希望可和大家聚舊暢談。